“可是……”刚要辩驳,忽觉不妥,生生将话咽了回去。
不对,今晚的一切都太巧合了。
魏明德字字诛心,分明是想要坐实陆乘渊的罪名。无论蒋昀的死是否与他有关,若此刻说出尸体上的疑点,难保他不会暗中销毁证据。
景瑄帝目光如炬,缓缓落在她身上,“南星,你可还有话要说?”
薛南星倏然回神,郑重跪拜,“陛下容禀,发现尸首时民女就在现场,且民女通晓验尸之术。恳请圣上恩准,让民女详细查验驸马尸身。”
不等景瑄帝发话,魏明德先温声道:“南星,有知砚查办此案,你还不放心吗?”
“南星。”景瑄帝语气虽缓却不容置疑,“你如今身份不同,验尸这等事不该再沾手。此案朕自会命最好的仵作彻查。”
“可是陛下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景瑄帝拂袖,“不必再说了。今日你们姐妹受惊不小,早些回府歇息吧。”
薛南星跪地不动,只将头埋得更深了。
薛茹心似察觉气氛不对,上前扶住薛南星的手臂,轻声劝道:“姐姐,王爷面圣后自会向陛下陈情,眼下若再坚持,反倒徒惹圣怒。不如先回府从长计议。”
从长计议。
四个字说来轻巧,可验尸之事最忌耽搁,每拖延一刻,关键证据便可能消逝一分。所谓“最好的仵作”,谁知何时能到,又是何人皆不可知。眼下尸体就在眼前,要她袖手旁观,实难从命。
薛南星不为所动,朝地上重重叩首,“陛下明鉴!民女并非不信任魏大人,只是验尸讲究时效。民女曾随外祖父验尸不下百具,深知尸伤初验最是要紧,稍迟则变。驸马颈间扼痕初现,正是勘验最佳时机。恳请陛下准民女先行初验,待仵作到场,必当将所见如实转达。”
少女的倔强坚韧落入帝王深不见底的眸中。景瑄帝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,眼底锋芒黯淡下来,然而只一瞬,这暗色便凝成更冷的寒霜,“知砚,送南星回府。”
一道寒声落下。
薛南星倏然抬头,眼底满是不可置信,“陛下?!”
“南星……”魏知砚微微摇头,示意她不可再驳。
薛南星却恍若未闻,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身着明黄龙袍的男人。
他负手端立,如刀削的脸上没有丝毫神情,然而周身散发的威严足以让人心头一震。
只这一眼,她便确认了,她如何再怎么争取都没用了。
因为这才是真正的九五之尊,是那个万人之上的帝王,而并非昨日那个和善可亲的,与她在御书房论“决而不绝”的温和长者。
或许这才是君王真正的样子。
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惊雷般劈进脑海:难道皇上已经知晓陆将军亲笔信函的存在?若圣上认定此信能揭露当年秘辛,那么对陆乘渊的猜忌便再难消弭。她从不怀疑帝王对陆乘渊的愧疚与怜惜,但她更不能忽视一个君王对自己皇位的在意。
她竟险些忘了,眼前这位勤政爱民的君主,亦是当年手刃兄长,不惜引狼入室与敌国串通的勤王。伴君如伴虎,帝王的疑心谁都不敢赌。
若让他知晓这封可能令陆乘渊倒戈的信件存在,最稳妥的做法,便是在局势失控前,先削去陆乘渊的权柄。
那么这一切,就都能说通了。
她不确定是蒋昀还是魏明德暗中挑拨,但几乎可以确信,她不能再完全毫无保留地相信景瑄帝能保住陆乘渊了。
薛南星终是不再言语,伏地而拜。
了断本王娶了一位妻子,将整颗心都给……
皇宫到平康坊的路途实在太短,短到薛南星还未能将今夜这接二连三的变故理出个头绪,马车便已在青石板上碾过最后一个弯,稳稳停驻。
“到了。”魏知砚的声音温和如常,“夜已深,你且好生休息。待我处理完手头的要务,便来看你。”
薛南星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,目光沉沉地望向他。一旁的薛茹心似有所觉,适时开口,“魏大人,既已到府,民女便先行告退了。”又转向薛南星,“姐姐,我先进去了。”
待薛茹心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府门内,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“知砚……”薛南星终于开口。
唤的既不是魏大人,也不是知砚哥哥。
这两个字悬在夜色里,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重量。
魏知砚眸光微动,将她微凉的指尖拢入掌心,“我知你心中所虑。你放心,京兆府的仵作虽不及你精通,到底也替衙门办过不少案子。待明日验尸完毕,我亲自将验状带来给你过目。”他拇指在她手背轻轻摩挲,“若仍有疑点,再设法让你暗中复验,可好?”
薛南星眼中倏然亮起一簇光,可很快这光又黯淡下来。
且不说魏知砚是否可信,即便他真的拿了验状来给她也远远不够。
薛茹心分明在殿内瞥见一道黑影,若真是陆乘渊,他既已离开,为何又要冒险折返?何时折返的